3600根火药重现非遗火虎

夜幕降临，山东章丘的乡野间突然炸开一片金光。三十六个壮汉赤膊上阵，每人背负百斤重的火药架子，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腾挪跳跃。火药引线嗤嗤燃烧，铁屑与炭火在夜空中泼洒出漫天星辰，观众们的惊呼声被淹没在接连不断的爆响里——这场延续六百年的火虎表演，正用最炽烈的方式撕破寒冬的寂静。

老艺人张列顺蹲在祠堂门槛上，往竹篾框架上缠第十层麻绳。粗粝的手指沾满浆糊，虎头造型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。"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，每根火药捻子都得手工搓制。"他吹了吹刚固定好的虎耳，细碎的火药末从竹编缝隙里簌簌掉落。隔壁院里传来年轻人试装火药架的叮当声，二十斤重的铁质背架要捆扎得既牢固又便于挣脱，这是用几代人灼伤的脊背换来的经验。

表演前夜的彩排总像打仗。五十八岁的李茂生挨个检查徒弟们的绑腿，粗棉布必须裹住脚踝以上三寸。"民国那年邻村老赵被火星子钻进裤管，两条腿烧得跟炭条似的。"他忽然攥紧手里的布带，远处试燃的火花在瞳孔里跳动。年轻人嬉笑着往彼此身上泼水降温，那些镶满火药的铁架子，待会儿会把他们烤得浑身冒烟。

正月十五的雪粒子砸在灼热的铁架上滋滋作响。当第一支火把点燃引线，整个队伍瞬间化作流动的火焰瀑布。张列顺戴着被熏黑的柳编头盔，在硝烟里看见曾祖父模糊的面容——光绪年间那场表演烧掉了半个村子的草垛，可乡亲们照样往火场里扔铜钱。此刻爆燃的铁屑正烫穿他的棉袄，三百六十度炸开的火花中，三十六个"火老虎"同时发出震天的吼叫。

散场后收拾残局的人们总在笑谈那些惊险瞬间。小徒弟亮出烫出水泡的后背，老把式们却盯着祠堂梁上那面破锣。1903年德国人用相机拍下火虎表演时，这面锣就在场。非遗保护中心的专家蹲在墙角数火药筒残骸，张列顺默默往家传的配方本上添了新注："正月忌北风，火星易飘进领口。"